书籍购买:68我知道,毛小小讲的故事和我有密不可分的联系,然而我不要听。她的声音清脆低沉,在咖啡桌十厘米的上空碎裂,四散流淌。我恍惚间看见它们鲜红的颜色,沿着玻璃上的细密花纹,滴答滴答地从边缘下滑。周云和刘罗锅望向窗外。毛小小捏着杯子,指关节雪白,她手腕上的几朵香烟疤痕,含低绽开。毛小小说:“烟烟死前那一夜,消失了整晚,我想便是这本书被你抓在手中的一页。你告诉了我,我就通读了整本书。三年了,我会以为自己是烟烟,我会以为自己是读者,插图黑白,字迹湿润,这三年时间,我变成一张书签。”医生把绷带从烟烟身体拆解开来。护士在仔细往里涂抹消解膏。一层层褪却,浅黄的汁液,稀薄的血液,像一件件从体内生长出来的衣服,被活生生剥落。中学生在恋爱的季节,会跑到郊外,刮去树皮,用小刀在淡绿的树干上划两个人的名字。烟烟的皮肤之下,会铭刻着谁的面容,又是谁脱去她血肉相连的衣物。记忆把绷带从我的心脏拆解开来。密密麻麻的管道纷纷断掉。焦灼与裂痕纵横交错,嘶哑的声道和它切除联系。雪花从天空降临,抚摸发顶,一刀刀插进头皮,把四肢冻结。我在梦中反复从四楼的平台起跳,无穷无尽地下坠,经过怒放的窗口,里面能看见男孩子捧着鲜花说,嫁给我吧。能看见整栋宿舍楼用灯光拼出一颗心,校园充满欢呼。能看见女孩子坐在自行车后面,夕阳比人间更加繁华。能看见两个人肩并肩遥望天际,一个人说,我最喜欢粉红色;一个人说,太土了,就叫你村姑吧。毛小小说:“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,那今天的目的,还想帮忙完成你的广告策划。”我心里说你什么都不知道。你什么都不知道!你凭什么要知道?我张了张嘴巴,语言却卡在喉结。刘罗锅蓦然回头,他紧紧抓住我的胳膊,我这才发现,我浑身颤抖。那一夜,我呆若木鸡,站在烟烟的床边。毛小小搬出来一堆书籍和光碟,推到我面前。我随便翻了翻书,都是些广告教材和案列。又翻了翻光碟,都是些广告饕餐集锦。我咂咂嘴巴,说:“好想看《满清十大酷刑》呀,翁虹光屁股被打板子,啪啪啪响,哭得死去活来。”周云搂过毛小小的肩膀,说:“知道我喜欢你哪一点吗?”毛小小微笑:“只是一点,不是全部吗?”我心想,这么变态的女人你也喜欢,总有一天死于没有性接触的花柳病。毛小小说:“张嘉佳你先研究下这些资料,回头我们再赶紧找个时间,看看这次广告策划能不能找到四两拨千斤的办法。"她手腕轻抬,将头发捋至耳后,说:“至于烟烟的那一夜,你总会告诉我的。”她直视着我的眼睛,说:“你和畑烟的整段重合的人生,我只差那短暂的一环,就可以如同项链一般,头尾相连,紧紧扣住。”如果我们重合的人生是—串项链,那也不是用来被你挂在胸前。你明白什么,很多事情,连我都没有想明白。那一夜开始,我就想不明白,绷带为什么可以变成皮肤,塑料为什么可以笼罩面孔,呼吸为什么可以依赖管道,眼睛为什么可以失去光彩,泪水为什么可以毫无节制——世界没有下雪,满房间为什么可以全部白色。那一夜开始,我的行李丢在了千里之外,我的智慧还给了从故乡穿越来的风尘,我的心脏停靠在失忆的边缘,我的故事和竹蜻蜓一同起飞,在城市楼道中恍恍惚惚,消失不见。如果我们重合的人生是一串项链,在上帝的盒子里刚刚打开,就已经散落一地。我深深吸了口气,转头对刘罗锅说:“最近怎么样,还好吧?”刘罗锅原本保持一副成功商人社会栋梁的模样,西装笔挺,领带紧收,他嘴角抽动了下,含糊地嘀咕了一句。我大怒:“你嘴巴长痔疮啦,话说清楚点,最近怎么样,别以为老子不担心你。”刘罗锅看看我。我突然发现,是他耶,是刘罗锅耶,小时候一起往粪坑扔东西砸书记,写狗屁不通的作文,操场后面和幼儿黑社会搏斗,一颗话梅我吃肉来你吃核的刘罗锅。我们在同一个村子长大,祖宗们葬在同一个坟场。刘罗锅看着我,是我错觉么,他眼眶红了。我缩起脑袋,四周环顾,悄悄提醒他:“老刘,这是公共场合,你克制点,再说了这里是茶社,不是酒吧,你干嘛?”刘罗锅说:“他妈的,我很好,是你一塌糊涂吧。”他说话的时候,眼眶还是红的。69大家好,我是刘罗锅。大家熟悉的草狗三兄弟,我露面最少。据我所知,张嘉佳童年和诸多丫头纠缠不休,田园犬工作后粘花惹草,只有我平稳过度,以恒定的速率,在爱情的道路定时定点换车倒班。朋友互相倾诉,是互相取暖。情人互相倾诉,是互相伤害。很多年了,我忙着伤害,暖意从没闲暇去寻找。也许之前我把两者搞相反了。我结婚离婚,中间只隔了一年,从没和人透露过,直到机缘巧合,和一个消息灵通的大学同学聊天,通过交换自己的婚姻情况,他告诉我,在结婚的同学里,我的维持时间遥遥领先,还有婚礼结束后在洞房里就翻脸的。大家究竟怎么了。恋爱分手,痛不欲生,藕断丝连。反而是离婚,斩钉截铁,迫不及待。婚姻成了同居的终点。后来我经历了两个女人,一个年轻,她爱得很用力,我很懒情。懒惰到自己都不好意思。为什么会懒惰呢,因为许多事情,叫她不要干,她偏要干。就算出自好心,也别干呀,比方我加班加到深夜,她打电话问几点回家,又比方我一个人独自逛街,她发短信要一起吃饭。接着每过几天,我总会受到良心谴责,人家毕竟出于澎湃的爱,就找她示好。问题在于,示完好,我就又烦躁了。这种懒惰,或者属于不够爱。又或者属于不爱。我经常想找她谈谈,谈自己埋藏的辛酸,谈一些困惑,莫非自己还爱着以前那个女人。于是找了个机会,也正好酒喝多了,倾诉的欲望空前强烈。她认真地说,无论我讲了过去什么,都不会怪我。我望着她动人的眼睛,就一股脑儿倾诉了一夜。倾诉的结果,是我明白了这个道理,朋友互相倾诉,是互相取暖。情人互相倾诉,是互相伤害。我还在困惑,三流作家张某人有句话,男人在乎女人的过去,女人在乎男人的未来。那我和她谈谈过去,怎地就伤害到她了呢?后来我想,过去决定现在,现在却判断不了未来。我现在喝得酩酊大醉,心烦意乱,口不择言地倾诉,不就是因为过去的那些破事决定的么。如果想守护这段相处,那些话就藏死在心里。我一直怀疑,并不是要解析情感,去和她倾诉,说不定内心有着分手的意识,才向她展示自己。不多想。过去了。直到她和一个男人和谐生活,我才摆脱了悲伤。摆脱的瞬间,我猜测,那些悲伤,并非来自分手,而是知道她很难过,我就难过,她毕竟毫无保留爱过我。我永远记得,她拖着箱子,从我家搬出去,坚持拒绝我送。她关上门,门合拢。我听到门外突然有那种抑制不住的哭声。低,弱,可能用手捂着嘴巴吧,断断续续。哭声伴随箱子绊到台阶的声音,一起下了楼。她人离开了,却依旧霸占了我的房间。那段时间,每天起床,就感觉她在卫生间洗刷。去厨房泡面,会以为她还在看DVD,忍不住要回头问一句泡几碗。下班到家,听见卧室收音机的声音,怔怔站在门口,眼泪滚落,打在好几天忘记扔下楼的垃圾袋上。所以我奉劝各位,同居一定要到对方家里,分手之后才可以用影子折磨别人,而自己在另外的世界简单开始。她未曾像爱情小说里那样,分手再次重逢然后问我,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。幸亏她没有问,我也不知道答案。她只是在街头,停留十秒钟,微笑地寒喧了几句。十秒之后,她甚至没有回头,居然是我呆呆注视了她的背影十秒钟。一共二十秒,她耗尽了力气,我耗尽了勇气。耗尽了,海阔天空。扯半天,全说的分手。张嘉佳当年出院,烟烟如他所愿,分手了。明明是如他所愿,可能他脑子摔坏了,反而舍不得,到处寻找烟烟。我们几个兄弟,帮他一个一个教室找过去。大家在所有教室窗外探头探脑,只看到黑板上写着今日某某社团几点开会,和位置上众多情侣你喂我苹果,我摸你内衣。电话打到宿舍,室友永远说烟烟不在。大概两三天吧,周末,校门口来往人群川流不息。男生女生牵手出门,去赶班车到市区,男生女生背着包裹进门,采购了无数卷手纸回校——我至今想不通,买那么多卷纸干什么用呢?写血书吗?我们迎面碰到烟烟。张嘉佳拽住了烟烟,说:“为什么啊为什么啊!”烟烟面无表情,重复张嘉佳跳楼前说的话:“我们不合适。”张嘉佳大惊失色:“可是可是……”烟烟:“我走了。”同学们纷纷从我们身边路过,张嘉佳知道这一次松手,以后就没有机会了。于是张嘉佳就拽住她,大声地说:“我离不开你!”整个校门静止了。张嘉佳继续喊:“我爱你!”所有人哄堂大笑,连烟烟都笑了。既然大家都笑,我也笑了。烟烟停住脚步,她转身望着我们。我推了一把张嘉佳,他却后退一步,喊了句我们意料之外的话,也让我们的友谊破裂。他昂首挺胸,气壮山河,攥紧拳头,大声喊:“我智商89,请你一定不要爱我。我没有未来,请你一定不要爱我。我罪不可释,请你一定不要爱我。就算我明天死掉,也请你一定不要爱我。”烟烟脸色煞白。我猜她眼泪一定在打转。来往的人们,笑声消失了。烟烟的同学大声喊:“谁要爱你了?”她拖着烟烟离开。烟烟的背影比任何时刻都纤弱——这是我当天看到的第一个朋友的背影。我这辈子都不会猜到她在想什么,我甚至分辨不清,他们两个谁的心中更痛苦一些。可我当时并不知道,张嘉佳这一年来的每个决定,都是为了什么。我揪住他的衣领,怒气冲天,很想抽他耳光:“你他妈的发神经啊?”张嘉佳脸色煞白,他喃喃地说:“我是个强奸犯,请你一定不要爱我。”我死命摇晃他:“你强奸谁了?你强奸了自己的感情!”张嘉佳闭上嘴巴。我气疯了,王八蛋,是我,是我刘罗锅掏钱帮你们买的假身份证,好让你们去领的结婚证。大家都羡慕你们的爱情,末了这演的是哪一出,把作为观众的我看得七窍生烟。我喊:“你不把烟烟追回来,老子和你绝交。”张嘉佳说:“那就绝交吧。别晃老子,老子要去吃羊肉串。”他推开我,穿过马路,背影比任何时刻都孤单。这是我当天看到的第二个朋友的背影。我虽然气急败坏,但忽然觉得,从这天开始,他都将只有一个人。七年过去了,我们又坐在同一张沙发上。当他问,刘罗锅,最近好吗,别以为老子不担心,我就有流泪的冲动。毛小小说,如果张嘉佳和烟烟重合的人生是一串项链,那烟烟去世前一夜是颗最后的扣子。七年前,张嘉佳被我揪住衣领时说,他是强奸犯,这句话一直回响在我耳边。这句话,才是我想知道的最后的扣子。70毛小小送的资料,我一本没拿,统统抹到桌子底下,老子又不是田园犬。读那么多书冒充知识分子这种事情从来不干,身为本科生就如此有骨气。她和周云互相看了看,张嘴要说话,好默契哟,了不起哟,我立刻比他们先张嘴。真讨厌两个人合二为一,像海飞丝去屑柔顺二合一,好好的人不当,去表演洗发水,好玩啊。假设能活到他们大团圆结局,我一定会到婚礼现场,掏把驳壳枪出来,要求他们滴血认亲,还没等大家看清楚,就大声喊,你们不能结合,你们是兄妹!我说:“毛小小,告诉你之后,你就要离开我们的世界了。”或者,她根本没有出现在我的世界中过,她就像一名拨弄地球仪的航海家,研究着路线,揣度着里程,自以为翻越冰山,攀爬峰岭,穿梭城市,而脚下毫无尘埃。毛小小说:“只要你愿意。”那天相亲我倘使去了,没准现在就拥有一位畸形老婆,死抓他人恋情不放。哪怕找不到身边的纠葛缠绵,也会整天盯着各种论坛呵呵傻笑,以人肉搜索为终生职业。我说:“你得到完整的故事,我们的世界也将完整,腾不出地方给你住。”毛小小的手颤抖起来,几乎端不稳咖啡杯,努力放在桌面,慌乱万分。我盯住她的眼睛,却得不到坦然的回应,只见到她近乎迷惘的表情。仿佛一生都在电影院看同一部电影,终于有人推推她肩膀,散场了——要上字幕了,那些哭哭笑笑的人们,要离你而去了。我轻轻地笑了。第一次吧,居然可以在这些运筹椎幄的观众面前,不坠落眼泪,不放声呐喊,不支离破碎,不狼狈逃窜,可以轻轻微笑。而一直以来,都是他们的权利。空调呼啦啦地吹,气氛干燥,我摸索了下,递给毛小小一叠信件。四封,两封的作者是遥远的我,两封的作者是温暖的烟烟。遥远到思念和奔跑环环相连,温暖到寂寞和流浪共同入眠。周云的脸部肌肉不可觉察地抽搐。再不关我事了,我想,电影票的票根留给你们保存,模糊的胶片已经烧成灰烬,请与垂落的帷幕说一声再见。刘罗锅紧张得很,一副恐惧我突然消失的样子。真瞧不懂,堂堂一位中型企业的龙头,号称每分钟几十万上下,结婚离婚比吃瓜子还迅速,大手一挥能把生活嗑成一堆瓜子皮的人物,何必呢。我忍不住骂:“怎么同小学一个德行,再退化你就和三叶虫一个物种了。”骂完觉得不过瘾,狠狠捶捶他肩膀。刘罗锅勉强平静地说:“怕你比赛会输,你输了要赔那么多钱,还要拖老子垫背。”我说:“连陈凯歌都知道,输不丢人,怕才丢人。”刘罗锅大惊,说:“难道你做好输的准备了?”我说:“人家过日子连滚带爬,我过日子连输带败,太正常了。”刘罗锅沉默一会,笑了,捶我肩膀,说:“你真的输过吗?当年校长都打不过你,草狗咬不过你,拖拉机快不过你,跳橡皮筋都比小姑娘好。”我刚要回答,心中一痛。刘罗锅握住我的手,大男人握什么手啊,太尴尬了,我奋力抽出,吐了口口水在他杯子里,喊:“你个老玻璃!”他说:“一千多万的广告单子,麻烦你严肃点。”我交给他一份文件,说:“在这里。”大家的目光齐齐盯住这份文件。没见过世面的小市民,好像这是索尼TT笔记本,眼神真贪婪啊,捂住他们的嘴巴,大概就从眼睛里流口水了。对我来说,更重要的东西,在随身携带的包内。七零八碎的,有房产证、产权证、身份证、买卖合同,我全部推到刘罗锅面前,八十万,快开支票给老子。刘罗锅打开,产权人后写着:张嘉佳、烟烟。他死死望着我。我说:“快点,这个房子不欠任何贷款。”刘罗锅缓缓拔掉钢笔帽,掏出支票本。笔尖点到纸张,他面孔安静地对着桌面,说:“你要这钱干什么?”我说:“回老家一趟。”刘罗锅猛地抬头,我没法分辨,这算什么表情,比林黛玉更加欲说还羞,比葫芦娃更加懵懂无知,比咳嗽药水更加浓稠苦涩。就像一层薄薄的糖衣,包裹着绝望的巴豆,吃进肚子,会整夜拉稀。我说:“快写啊,天气那么冷,我还要去车站买票。”刘罗锅的支票,画着一百万的数字。我嘀咕了句,房价就是被你们这种有钱人抬上去的。支票一揣,就站起身,想溜之大吉,衣服被人扯住了。回头发现是刘罗锅,我大怒:“你个老玻璃!”刘罗锅眼圈通红,却不说话。我是走出咖啡店的大门,才掉了眼泪。71大家好,我是刘罗锅。现在大多数人,男人有房,女人有房,等于父母替他们安顿了下半生。男人有车,女人有车,等于父母替他们付了十年的打车费。爱与罪孽常常相辅相成,难辨是非,心安理得愁肠百转都无法阻止,没有谁欠谁,只是辗转难眠。我和前妻有房有车,却一分没有亏欠家长。夫妻成家,一开始以为两个个体的隐秘,连婚宴都不太愿意去摆设,后来才发现这对父母来说是更大的一桩事业。婚后的生活属于自己,结婚的现场属于家族。双方庞大的社交系统,血脉团队,一次纷繁的整合与搭配,各自梳理交融。这简直如同国家机器,还必须自己生产运作汽油,在各级领导监督下进行运营管理推销以及售后服务。当年赤壁大战,任何一部史记也无法记载,是谁射出去第一支火箭,这根破纪录的导火线,在哪个人的弦上喷发,再也不能考究。然而,你不射他射,他不射我射,反正东风正烈,终于还得喧哗升腾,数百战舰消弭成灰,江面浮尸万千。结局注定,那么起因无从追究。年,烟烟交给我一份档案。我带着档案抵达他乡创业,连张嘉佳和烟烟的消息都很少获取,他们走的时候,留给我渐淡背影——这是两个孤单的背影。身前战火纷飞,身后红尘静默——其实我一直觉得他们正面对着我。我甚至觉得,张嘉佳走得再远,也留在原地。烟烟走得再远,也留在原地。我走得再远,也留在原地。在大学张嘉佳拿到金奖后,第二年组委会发来邀请函,但他已经失去了能力,智商坠落到地平线,连基本考核都没有办法通过。于是,整个圈子流传,他当年靠作弊抄袭,才获得的荣誉。这一点,我们谁也不去告诉他,反正我想,对他来说,污蔑诽谤已经构成不了威胁,就让流言席卷在另外的世界。那份档案,是烟烟收集的张嘉佳所有广告策划。我明白自己天赋不够,只好勤能补拙,按照策划上每一个目标,以此进行谈判,一一对口,大半年之内站稳脚跟。年底我把利润的百分之五十交给烟烟。烟烟笑嘻嘻地告诉我,用这笔钱买套房子,房产证上写她和张嘉佳的名字。我问:“田园犬知道不知道?”烟烟不回答,只是笑嘻嘻的,看着天空说:“老刘,你猜,这房子的墙壁,张嘉佳会刷成什么颜色?”我递给她一份营业执照复印件,单位上写着,粉红视觉公司。烟烟仔细摸了摸那一行字,什么都不说。我把烟烟送到车站,我蓦地发现,在她所坐的等候区,终点站牌上赫然写着,我家乡的名字。我家乡的名字,田园犬家乡的名字,张嘉佳家乡的名字,都是一样的。我们从那里出发,各自奔流,又汇合一起,转眼分崩离析,其中又有人站在原地。我开车的路上,紧紧攥住方向盘,烟烟既然去了那个风尘仆仆的家乡,她就大概明白了一切,一场故事转变为人生的救赎。我心越揪越紧,忍不住把车停靠路边,一位大婶敲击车窗,叫卖着香花,五毛一串。我摇下玻璃,拿来香花去挂前窗,还没挂稳,手就抖得不行,香花砸在饮料屉上。连主人公都没有勇气去回忆的梦魇,烟烟义无反顾托住了。笑嘻嘻、血淋淋地托住了。张嘉佳走出咖啡厅,我真的很想拉住他,喊一声,家乡的田埂河边草旁阳光之下,说不定还能看见烟烟的足迹。嘉嘉佳